大乘無我觀——悟前與悟後別說



禪三明心報告



— 侯世惠 —

公元一九九九年季春,僑居紐西蘭的最後一年,也是皈依三寶學佛第四年,自己在家用功七天七夜,體會到 《 心經》 空相;又從 《 楞嚴經 》 體會客塵,再翻閱 《 六祖壇經 》 ,自認為悟;「打遍」紐西蘭無敵手,諸學佛同參道友個個莫名其妙。眼見佛友努力用功打坐,冀求妄想不生,希望一念不生時間能延長久一點。以此置功,追求定境尚有少分,與道實不相應;六祖明明說:「惠能沒伎倆,不斷百思想,對境心數起,菩提恁麼長。」禪宗門下參禪者,竟然以定為禪,不知參禪直接悟得般若智慧,般若慧一開,戒定慧同時現起,何必捨本逐末、追求定境?

一九九九年四月,全家返回台南定居,打開電視,發現弘法節目都是言不及義—所說不及第一義;誹謗三寶,莫此為甚。佛陀正法,被說成「世俗無常」的緣起性空庸法,那些邪見和解脫道有何相干?這豈是佛陀出世本懷?見佛教衰落到如此地步,心中甚感悲哀。再看佛學書報雜誌的說法,多是把禪宗當成禪定來修,總是在妄想中用功夫,連定也修不好,更遑論正法了。

或有較好者,在清楚明白的心上用功夫,雖墮定境,略勝一籌,終非究竟。心想:這次大概又是「打遍台灣無敵手 (了知台灣全部善知識的落處) 」了。內心卻一點兒喜悅也沒有,只是感慨良多: 佛法怎麼會變成這樣呢? 修善修福者眾,卻不知了義佛法,求出無期;修道用功者寡,又多入歧途—或止於戒相、或止於定境,開般若慧者絕無僅有。四處參訪,話不投機:或有不服氣,亂辯一通者;或有一臉茫然者;或有自己不知道什麼是對,卻專門說別人都不對者,什麼樣的人都有。學佛之人,騙得了別人,騙不了自己:內心一虛便知不對,豈可裝飾門面、籠罩別人?

正當對台灣佛友失望之際,三姊送我二本書,蕭平實老師述: 《 禪 — 悟前與悟後 》 上下冊,從悟前用功過程和悟後體驗,描述得非常完整;仔細讀之,竟然無法發現破綻,心裡頗為驚奇。以前住紐西蘭時,看見香港已過世某禪師 (編按:月溪法師) 的書,一見書名即知沒悟。看宜蘭某居士 (編按:自在居士) 書,順手翻開一頁,即知沒悟。回台南後,見台北某禪師(編按:聖嚴法師) 的書,序文未看完,即知其未悟。見中部某禪師 (編按:惟覺法師) 的雜誌 (編按:靈泉雜誌),文未看完,也知他沒悟。因有能力判斷故,本以為台灣說禪道禪者已經一網打盡,不意竟然有蕭平實老師這等英雄好漢,心中頗感興奮,不會一會怎麼行?於是按址打電話,恰巧接到蕭老師,馬上請蕭老師為我印證一番;電話中談了些事,只說電話中不方便印證,轉由其他親教師和我談。不得已之下,我只好問明蕭老師開課時間地址,親自登門拜訪。

一九九九年五月,懷著踢館心情上台中,和三姊到正覺同修會的台中共修處面見蕭老師。好不容易熬到下課,立刻衝到講桌旁,向蕭老師說: 「上課中你講空性,都已明說了,學人們還參什麼禪?」 蕭老師抬起頭來,冷眼看我一下,開口便問: 「在哪裡?」 我一下子愣住、不知所措,只能用手摸著頭,一臉茫然。三姊在旁,馬上比手劃指說: 「就是這樣、這樣啊!」 蕭老師面無表情的指著我,向我眼前一戳,說道: 「你還差一點兒,一戳就過去了。」 又指著三姊說: 「妳還差得更遠!」 這時內心惆悵得很:怎麼一招便斃命?毫無招架之力。

這金剛寶劍真厲害,一言三字便問倒;事到如今,自己真不濟事,甘拜下風。於是改口請求蕭老師讓我參加禪三,希望能參禪悟道,不料老師回答: 「不行!先來上課兩年半再說。」 一聽之下,心中叫苦連天:學佛以來,都是別人請我參加禪七,任我挑選,哪知首次開口求人,竟然要等兩年半。新敗之餘,只能服輸;當人學生,受人「家教」,二年半就二年半吧!環視佛教界,也找不到第一義的老師,實在沒地方可學正法了,有現成的正法老師願收,也是求之不得。如此安住下來,依止蕭老師學佛修習正知見。

二年半共修期間,新生入學,重新學習;佛學知見有:三皈、五戒、菩薩戒、十法界、四聖諦、八正道、十二因緣、五陰、十八界、六度波羅蜜、六度互攝、解脫道與佛菩提道等,有系統的灌輸正知見。功夫方法有:拜佛、念佛、憶佛、無相念佛、看話頭、參禪法門等,逐步鍛練動中功夫。按照進度、二年半期滿,禪三前才會教導學生看話頭參禪;這本來是老師體恤學生,知道參禪辛苦,希望有資格參加禪三時、才開始用功,以免平時參不出來,曠時廢日、白受諸辛苦。按照同修會規矩:學習過程中,蕭老師既不引導學生、不使機鋒,也不為人印證;只有禪三期間才會為人引導、使機鋒、印證明心。

因此,這段共修期間,我猶如老生入新班,原來舊有所得心被破,新覓真心未見,心懸在半空中,腳跟不著地,上下動彈不得;進退失據,信心全失,處境很是艱難。一心只想趕快從蕭老師口中知道自己錯在哪裡;不知真心在哪裡,終是不安心。著急的期盼,若能參加禪三,一切問題才能解決;心急之下,功夫全做不上手,只想速成。新班的同學中又沒有明心者可問,按照規矩,即使已明心的同學,也不可 (和未破參的同修) 討論真心。

於是和以前的老朋友討論:我到底錯在哪裡?這位朋友以前曾幫過我的忙;他常用功打坐,有些神通境界,頗為自信,曾說蕭老師的書都看得懂,他的程度應該不錯才對。經他一番說明,好像知道我的問題,言之成理;但回家查閱蕭老師的公案拈提,還是不太通。轉向蕭老師請教,還是不對,不知如何是好:一下子成了虛空外道,一下子成了常見外道,跳來跳去,總不出外道窠臼,還是不知真心何在。

共修半年後,三姊不堪台南台中往返舟車勞累,中斷學業,自我安慰的說: 「反正我自己認為開悟就好,何必求別人印證。再等二年,結果還不是那麼回事?」 我則抱定決心:一定要修業期滿,拿到畢業證書才行。否則自己死得莫名其妙: 「差一點兒是差在哪裡?」 這個悶葫蘆不打開不行。已明心的師兄見道報告說: 「真如可以『觸證』。」 我怎麼沒有這種感覺?又說公案很親切,不加思索即可體會,我怎麼猶隔一層紗?沒親切感!說不懂又懂,說懂又心虛,這個問題非弄清楚不可。

二○○ 一年九月,首次有資格報名參加蕭老師的禪三,由於僧多粥少,錄取不易,台南地區同學甚為耽心,患得患失,我便安慰大家說: 「報不報名是我們的事,錄不錄取是蕭老師的事,開不開悟是菩薩的事。大家放心,統統報名吧!」

報名不久,接到錄取通知,可參加禪三了;心中一則以喜、一則以憂:喜的是熬了二年半,終於能參加禪三了,明心有望;憂的是二年半來,只想等禪三讓老師印證,功夫一點兒也不上手,心裡開始著急。於是臨時抱佛腳,打聽出來:參加禪三有三招。第一招說: 「在禪三前,先到親教師處用功;有師兄在經行時明心了。禪三前悟、比禪三中悟,來得輕鬆沒壓力。」心想有道理。禪三前一週,便到台南共修處用功;哪知拜佛一整天,頭昏腦脹;經行一整天,腳又酸又痛,一點兒消息都沒有。第一招失靈,還有二招等禪三再用。

禪三報到日,開車的師姊已明心,和藹的說: 「不要耽心,不要想太多,老師教你做什麼,你便做什麼,好好體會便可,沒問題的。」 我還是很耽心的說: 「自己用功的方向不知對不對。」 旁邊的一位師姊很熱心的說:「我知道你的落處在哪裡,蕭老師週二講 《楞嚴經 》 ,七處徵心說完了,你自然就明白了,可惜你沒來聽。」 心裡頗感遺憾:錯過一個明心的好因緣,下次一定要上台北聽 《楞嚴經 》 才行。

禪三起三後,雨下不停,心想:果然法雨普施,龍天護法菩薩都來了,這次禪三,一定會是圓滿的。當晚一入禪堂,本來暈車、頭昏腦脹的症狀,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,頭腦異常清醒;但見人拜佛,也跟著拜;見人叉手胡跪發願,也跟著發願。第一晚也沒啥消息,早早就寢。

第二天早齋後,進入禪堂用功;只聽外面吵雜,要送人就醫;後來聽宣佈說:是蕭老師跌跤昏倒引發宿疾、去看醫生,請大家繼續用功。一聽到這消息,心裡馬上起了念: 「糟糕了!我好不容易熬了二年半,才能參加禪三,今早開始小參,老師卻湊巧生病了,怎麼辦呢?」 打完念頭,馬上警覺: 「我怎麼這麼自私,也不管老師死活,只想自己的事,真差勁!」 於是念頭一轉,又想: 「正覺同修會成立不算久,台北道場剛買下來。這下子沒人領眾,豈不散掉了嗎?」 心想:這個念頭好像沒那麼自私,比較寬心些,但此時總是不能安心用功。

稍後,楊老師又宣佈:早上小參照常舉行,心裡馬上躍躍欲試。心想:以前師兄明心報告說真心很親切,我卻一直不覺得親切感;這次便以親切來體會一下,也順便體會一下親切是怎麼回事。一邊體會、一邊思維整理。不到一個小時,便輪到我入小參室,楊老師親切的問: 「參到了沒?」 我則很有信心的說了一大堆。楊老師說: 「理論部分,書上都有,不用說了,那是別人的,不是你的,把自己親身體驗的說出來!」 我又侃侃而談,末了,楊老師說: 「禮佛時祂如何?」 我回偏了,楊老師和藹的說: 「你答對了八十分,再好好整理一下,等蕭老師回來,再報告便可以了。」 回到禪堂,心想: 「這麼簡單!兩三下就矇到了,真是容易。」 慢心一起,開始胡思亂想,也不知用功了。晚上,蕭老師趕著出院,拖著虛弱的身體趕回來開示公案,還是聽不懂。

第三天早齋,蕭老師利用吃飯機會開導、機鋒。同學們一個個點名問答,從此每頓飯都吃得驚心動魄,大家坐立難安、食不知味。我個性自小調皮,不管三七二十一,大快朵頤,只覺得好吃、好吃、真好吃。豈知快活的時光混得很快,苦難的日子很快便到,慢心一起,智慧便馬上被障住了。早齋時蕭老師的開示和機鋒,讓我對自己第一天小參的報告起了懷疑:我原先的方向可能不對,應該是蕭老師今早開示這個比較對。馬上腦筋急轉彎,往另一方向尋找。邊吃飯邊整理。飯畢,一入禪堂,監香老師問說:有心得的人舉手,可安排入小參室。我又把握機會、馬上舉手,於是又被安排小參。

一入小參室,蕭老師很嚴肅的問: 「找到了沒?」 我卻蠻不在乎的回答: 「這個也不知道是不是?請老師指正。」 蕭老師扳著臉孔說: 「不知道是不是,還來小參什麼?」 我則一臉無辜的說: 「請老師慈悲開導,如果不是,幫我早點兒打掉,好讓我重新掉個方向找,免得我死抱錯誤的,到最後一天才發現不對,就來不及了。」 蕭老師面無表情的說: 「有道理,說說看!」

於是我心虛的報告心得,聽完了以後,蕭老師正容的說: 「我今天如果印證你開悟,這個印叫做豆腐印,你要不要?」 我馬上惶恐的說: 「參要實參,悟要實悟,我要這豆腐印幹什麼?請老師慈悲指導用功方向,好讓我有個下手處。」 蕭老師很無奈的說: 「平常教你拜佛做功夫,你總不好好用功,現在才要用功夫,太慢了。你回到禪堂後,別人慢慢的拜佛,好幾分鐘才一拜,你可要快快的拜:每四十五秒一拜。不可太慢,用心體會去。」 聞言落荒而逃。回到禪堂、不敢怠慢,快速拜佛;到了晚上,已是腰酸背痛,頭昏腦脹,苦不堪言。心想:每個人要開悟明心,必須拜多少佛,大約是有定數的;如果平常多拜,猶如分期付款,比較輕鬆;如今一次付清,實在吃不消。

第三天晚上,蕭老師講完公案開示後,說: 「今天是最後一晚,這最後一則公案,是我送給你們的:非心心、無心相心。」 剛說完、下台一鞠躬走了,我仍莫名其妙。心想: 「糟了!沒想到日子過得這麼快,今天已是最後一晚,我還有兩招沒使出來,怎麼辦?」 回憶師兄告訴我禪三的第二招說:「當時我若拼最後一晚不睡覺,繼續拜佛到天亮,一定會開悟的;可惜太累了,撐不下去,跑去睡覺,害我沒開悟。」 於是下定決心:今晚一定不睡覺,一整夜拜佛,一定要開悟才行,於是拖著疲憊的身體拜佛。

後來,發現蕭老師病後不曾休養,當晚安板後竟然也留在禪堂,關心學員用功,並且給予個別指點,令人感動萬分;也讓我燃起一線希望,心想:「真幸運!這次押對寶了;正好今晚沒去睡覺,才能碰到老師個別指導;只要把握機會,這下子明心有望了。」 於是一邊兒拜佛、一邊兒留意蕭老師動向。等了很久,怎麼都沒有動靜?偷偷睜眼一看,心中暗叫不妙:老師怎麼老是在對面?怎麼都不到我這裡來?此時,心裡焦急,只期待救星到來,實在無心拜佛,唯恐閉上眼睛、一不留神錯失良機。

好不容易,終於盼到蕭老師走近,馬上開口向老師求救: 「老師!救命啊!一點兒方向都沒有。」 老師不苟言笑的回答: 「自己的命自己救,求我也沒用。」 說完,又走開了;我心裡涼了半截,非常失望,胡亂拜佛一番。正在不知所措時,突然發現有人在矯正我拜佛的姿勢,心裡感到彆扭,睜眼偷偷瞄一下,竟然是蕭老師在指撥。心中驚喜,用心體會,仍然一無所獲。

整個晚上,或跪或坐。坐也不是,跪也不是,立著仍然不是,折騰通宵,一點兒消息也沒有。心想: 「師兄所傳禪三第三絕招,不使出來不行了。」 師兄說: 「如果實在參不出來,叉手胡跪、懇切請求老師明說;老師一發慈悲,就應有機會明心。」 如今處境也只能這樣辦了;欲求無為法,面子尊嚴不破除,哪有機會見道?還好,我生性灑脫,不好面子,說跪就跪,於是走到禪堂後方、蕭老師所坐大殿門內,在老師面前叉手胡跪說: 「老師!我實在參不出來,請老師慈悲明白告訴我。」 老師不加思索便回答:「不行!和你明說了,將來你一定不會信受,一定會退失。」 我再三保證:將來一定不會退失。蕭老師仍堅持的說: 「你沒有經過體驗破參的過程,將來一定會退失的。明說,會害你的,自己回去參究。」

楊老師在旁也勸說: 「你現在辛苦一點,親自參出來,受用很大。沒有參究過程,只聽人明說,即使勉強明心了,下輩子你還是要重新辛苦的參究一番,才會明心的,且不如這輩子辛苦一點兒好好的參究。這次親自破參了,下輩子便很容易明心,可省卻以後兩三輩子的麻煩,還是很划算的。如果這次禪三參不出來,下次禪三再來參,總會破參的,不要害怕。」 聽後覺得有理,便準備下次再來參究,於是趁機向蕭老師要求: 「老師!下次禪三,你可要讓我再參加才行!」 老師說: 「下次再說,現在不能和你保證。」 還是沒辦法耍賴皮,禪三秘招全告失靈,黯然回到座位,虛應故事一番:下回禪三再來吧!自認禪三過了今晚便結束,已經沒希望了,漫無目標的最後掙扎一下,也算盡盡人事吧!

此時已經深夜兩點鐘了,蕭老師竟然還不去睡覺,學生我更是不好意思去睡覺,但覺頭腦迷糊,身心俱疲。參加過十次禪七,也沒有這次禪三累;從早上四點半起來,連續拜佛不斷,也沒什麼消息,一天下來用功了二十多個鐘頭,真是吃不消。心想:拜佛太累了,換個方式,打坐參禪或許比較輕鬆。哪知一上座,兩眼一閉,馬上睡著了,連禪也參不了。記得蕭老師常說: 「參禪時要用清清楚楚的心去參。」 現在迷迷糊糊,哪能參出什麼?若有結果,大概也是迷糊一團,不會管用的;不如飽睡一番,明天精神飽滿再來參。好不容易熬到凌晨三點鐘,發現老師不見了,心情放鬆下來,於是收拾心情回房去吧!經過門口,發現楊老師還在禪堂照顧大家用功,心裡有些內疚;匆匆走過,不敢多留。

禪三最後一天早上,心情輕鬆、精神飽滿,如今禪三只剩下半天,要用功已經來不及了,決定下回禪三再見;但見別人用功拜佛在參,也不能無所事事,裝模作樣拜拜佛也好。經行也走得有模有樣,但心中完全放棄參禪。但見明心喝茶的同修越來越多,自己白走這麼一趟禪三,心中不免有些遺憾。

中午過堂,突然慚愧心生起,自己親眼見到:蕭老師即使跌跤引發宿疾昏倒送醫了,也不願放棄禪三開示,當晚又抱病趕了回來講公案,真是拼命要為眾生道業成就。護三廚房工作非常辛苦,自己在紐西蘭也辦過禪七,箇中滋味、不足為外人道。參加禪三前,國內外朋友都打電話來關心,這次空手而回,如何見江東父老?老師不是禪三期間再三強調: 「一定要堅持到最後一分一秒,不要輕言放棄。」 我啊!一有挫折便放棄,吃不了苦,真是不用功,實在應該慚愧。

想到這裡,口裡含著飯,向佛菩薩求懺悔,心中默默禱告: 「佛菩薩在上,弟子禪三期間若有不對的地方,祈求佛菩薩原諒,懇求佛菩薩加被,讓弟子早點兒明心破參。」 禱告完畢,開始重新用心體會。老師曾說: 「有沒有明心,看吃飯樣子便知道。」 這是怎麼一回事?莫非吃飯也有玄機?於是專心吃飯體會,只覺得好吃,還是依然故我,沒什麼兩樣。

結齋後,下桌回禪堂,依序開步走,心想: 「蕭老師不是叫我們走路要照顧腳下嗎?不妨留意看看有什麼消息。」 邊走邊體會,走了五步,轉個彎,突然明白,原來是這麼回事!心中篤定,一點兒懷疑也沒有。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功夫。心中暗道:「真是僥倖!」 一定是佛菩薩加持,否則哪有可能「 桌上懺悔、桌下馬上悟道 」之理?前後不到一分鐘。古代大德破參,一定也是佛菩薩加持的,否則哪裡想得到是祂?若說有辦法自己破參,我一定不相信。如今,我在蕭老師座下親近兩年,有大善知識指導,還差點兒悟不了,何況古代禪師三寸更緊密,不輕易開示,哪能有個悟處?

思想未畢,已入禪堂,趕緊向楊老師報告;不意楊老師被其他師姊請走,自己又不認識其他親教師。急忙中,發現一位護三人員,也不知他是糾察還是監香?很像親教師的樣子,趕緊上前說: 「我有心得,可向你報告嗎?」 他很親切的說: 「可以啊!」 馬上帶我到禪堂角落,我一五一十的告訴他:飯後走路明心破參的體會。他聽完後便問: 「你確定嗎?」 我兩手一攤,十分調皮的回答: 「不用再問了,我十分確定是○○ ,一點兒疑問也沒有。」 他又問: 「你會不會搞錯?把五陰十八界中的○○ 當成是真心?」 我說: 「不會啦!真心和○○ 不同的。」 於是又說明兩者之不同處。他又再問些 《 維摩詰經 》 的問題,我均能毫不加思索的回答。他最後又問: 「就這麼一點點嗎?還有沒有別的?」 我說: 「真的,是這麼一點點而已,沒有別的了。」 他終於笑著說: 「就這麼簡單?桌上取柑般容易嗎?」 我也開心的笑著說: 「就是桌上取柑而已。」 他說: 「我馬上幫你安排和蕭老師小參。」

進入小參室,頂禮蕭老師後,才發現聽取我心得報告的監香在場,後來才知道他是陸老師。蕭老師耐心的聽我參究心得,並問我一些問題;這次學乖了,不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。蕭老師教我回禪堂喝茶體驗,並整理一些問題,也交代:和佛友談論佛法,應如何說、才不會洩漏禪宗密意。回到禪堂喝茶,才發現悟後要整理的東西竟然這麼多,禪宗這杯茶實在不容易喝得下。

臨近黃昏,禪三即將結束,發現上山時同車的同學尚未破參,仍在很努力的用功拜佛,我心中有些感慨。她和我一樣,犯了同樣的毛病:聽經聞法,都以為知道蕭老師在說什麼。入了禪堂,我才知道:知見固然重要, 沒有親身體驗是不行的; 上禪三戰場,得要消除知見慢心,才能與佛菩薩相應,菩薩才有著力處,破參才有著落啊!

禪三結束,我但覺得全身疼痛不已;為了想聽蕭老師週二講的 《 楞嚴經 》 ,在山上多待一宿。此時,二年來的悶葫蘆終於打開了,明白蕭老師當時指著我時,所謂的「差一點」是差在哪裡了,真是「 毫釐有差,天地懸隔 」;古德處處玄機,未嘗無為人處;蕭老師也是一樣,當時其實已經明指密意了,只怪自己當時不開竅,當面錯過老師的機鋒。

當晚睡覺時只覺得心裡踏實,心安理得。能夠親證公案,道理終於通透,可安心睡覺了。想到古人所言「夜夜抱佛眠」,形容得實在貼切。心中暗自慶幸: 「我實在僥倖!這輩子遇上蕭老師這等大善知識,才有機會明心,悟後才有受用;花這兩年的時間明心,實在便宜;否則,這輩子又白來一回,下輩子想要明心,更是遙遙無期。」

隔日一覺醒來,馬上明白:大、小乘的修行,均建立在真心的基礎上:破參後,要修小乘解脫道也可以,要修大乘佛菩提道也清楚,各個次第分明,直道「 禪宗這一法實在厲害。 」在蕭老師這裡學佛,熏習二年半的正知見,這時才體會到用處:見道後才會修道,明心只是七住,往後十住、十行、十迴向、十地,老師都已為我們開敷出來;這麼漫長的修行道路,沒有善知識依止,很容易退失道心。明心後,若不繼續依止蕭老師,恐怕不出一年便不肯用功了。

明白這個道理,才漸漸的體會到蕭老師的慈悲心願:帶領我們這些未破參的學員,要耗盡心力才行。要幫人建立正知見難,要幫人悟道更難;要指導學生悟後起修,更須大智慧,實在不容易。剛破參明心的學員,猶如新生嬰兒,既不能斷奶,又不會走路,拖累重重,何等負擔?何等辛苦?法乳一斷,慧命沒了;依止不得,容易退心。心想: 「如果是我,才不願拖累得這麼辛苦;只有發大願力的菩薩,才願荷擔如來家業。」 於是,明瞭其中辛苦與關鍵,敬佩之心由衷而生,又重新發願護持蕭老師弘傳正法。

禪三歸來,三姊來電關心、問我: 「明心了沒?」 我直呼 「僥倖!」 三姊又說: 「我也剛參加三個禪七回來,很有收穫。」 我便問: 「妳有什麼心得?」 她說了許久,仍然言不及義,我直問: 「妳自認為悟,到底悟得什麼?」 三姊沉默很久,才傲然回答: 「我自己知道就好,為什麼要和你說?」 我見狀則說: 「自己親姊弟,我不會籠罩妳的,妳實在言不及第一義,不用遮掩了,打開天窗說亮話吧!」 此時三姊很喪氣的坦白,說明其所謂開悟心得。詳細聽完,我告訴她: 「老姊!妳從頭說到尾,沒有一句言及第一義,妳實在不知道妳自己沒悟,怎麼還會指導別人參禪?一下子說對,一下說錯,自誤誤人,因果可怖。妳趕快回來蕭老師這裡上課,建立正知見;妳上次半途而廢,已浪費兩年了,現在台南共修處成立了,最近剛開新課,明天快回來上課。」 終於,三姊又回來正覺講堂上課了,心裡頗為安慰。

回到家中不久,接到師母電話通知,要我準備禪三報告—上課時與學員分享心得;當時和師母談及老師的苦心和悲願,我竟然忍不住流下淚來;深知蕭老師身負眾生慧命,責任重大,再三懇求師母妥善照顧老師,祈求老師身安道隆。

以前見到同學上台作明心報告時,見他們常邊說邊流淚,總覺得: 「怎麼那樣愛哭?怎麼不會覺得害羞?」 心裡有些莫名其妙;見到佛經讚佛,歌頌功德、無所不至,總覺得不太能接受;所謂「天下好話佛說盡」,學佛人怎麼學成這樣子呢? 如今,明心之後,才能體會諸佛菩薩的悲心與願力;明白佛菩薩悲心與願力的人,豈能不五體投地的讚歎不已?學生今誠摯發心,願將明心所有功德迴向:

願蕭老師色身康泰!

願正法能常住!

願眾生得依止!

學生 侯世惠 謹述

公元二○○ 一年十一月十五日